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139章
邱諾忐忑不安地敲響房門。門開了, 梅雨軒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老大,嘿嘿嘿。”邱諾滿臉傻笑。
梅雨軒了然道,“是雲子石讓你來的?”
“嘿嘿嘿。”邱諾還是傻笑。
梅雨軒側過身, 讓開一條道, 語氣淡淡, “進來吧。”
邱諾立刻跑進屋,緊張不已地四處查看。
梅雨軒指指茶幾上的咖啡杯, 說道,“左左在這裏。”
“小弟,你來啦。”一道小奶音從咖啡杯裏冒出來。
邱諾走過去一看, 不禁低笑出聲。只見一顆大眼珠浸泡在黑褐色的液體裏, 正咕嚕咕嚕吐着泡泡。
“大哥, 你在喝咖啡啊?”邱諾放下心來。
“這個是毒藥哦。一秒鐘能毒死一頭大象, 你要不要嘗嘗?很香的。”小奶音熱情地介紹。
邱諾:“……不了,小弟我無福消受,大哥你喝吧。”
梅雨軒指着一旁的沙發, “坐。”
邱諾坐下,盯着對面的隊長,沒話找話, “你給大哥取了一個新名字叫左左?”
梅雨軒搖頭,“這是它自己取的名字, 它說臣晨那裏的眼珠叫右右。”
“左左右右,哈哈哈。”邱諾忍俊不禁, 忐忑的心情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梅雨軒卻戳破了他的小心思, “你們擔心我異變, 所以派一個人來盯着我?”
邱諾的笑容僵在臉上。
梅雨軒坐在沙發上, 雙手支撐在膝頭, 輕輕掩住雙眸。他聲音低沉地笑了笑,語氣有些詭異,“可是已經晚了。”
“什麽晚了?”邱諾嗓音沙啞,肌肉緊繃。
梅雨軒擡起頭,放下手,露出一雙漩渦般的眼睛。漆黑瞳仁裏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在吸納光明,噴吐陰氣,這張剛毅正直的臉龐,此刻竟詭異又邪惡。
邱諾一個後滾翻,從單人沙發的正面躍到背面,結結巴巴喊道,“老老老,老大!你別殺我!”
聽見這熟悉的稱呼,梅雨軒禁不住低聲一笑。明明他與邱諾才認識不到一個月,卻仿佛過去了很久。因為生命的短暫,記憶竟會變得如此漫長。
“大大大,大哥,快過來!那邊很危險!”邱諾在沙發背後焦急地呼喚。
咕嚕嚕,咕嚕嚕……回應他的是大眼珠歡快吐泡泡的聲音。
梅雨軒低聲說道,“你出來吧,我還有理智。”
邱諾小心翼翼地從沙發靠背後面伸出半個腦袋,眼睛滴溜溜地轉,像個鬼鬼祟祟的老鼠。
梅雨軒徐徐說道,“我已經想到控制異變的方法,你出來吧。”
“什麽方法?”邱諾還是不敢出來。
梅雨軒擡起手,直接把自己的左眼摳了出來。沒有痛苦的呻吟,只有鮮血的飙射。這反人類的場景将邱諾吓得魂飛魄散。
“老大,你真的異變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臉上是恐懼的表情,眼裏卻不自覺地流出淚水。
雖然知道每一個任務者都會有這一天,但真的太快了!快到他還沒做好告別的準備,快到他根本無法妥善處理心中的悲哀和不舍。
這是引領他的人,也是讓他獲得勇氣與力量的人。
“老大!”
顧不上害怕,甚至也不再擔心會被殺死,邱諾四肢并用地從沙發後面爬出來,撲向梅雨軒。
梅雨軒擡起腳,輕輕将他踹出去,不耐煩地說道,“我還沒死,別哭喪。”
這可不是異變的樣子,反倒更像是開玩笑。但老大為什麽要把自己的眼珠摳出來?他瘋了嗎?
邱諾傻愣愣地坐在地上。
梅雨軒把這顆鮮血淋漓的眼珠扔進咖啡杯,縱容道:“左左,吃掉它。”
大眼珠張開口,吞掉這顆眼珠。
“好香啊!”小奶音發出滿足的嘆息。
邱諾看傻了。
“大哥,你怎麽能吃掉老大的眼球!”
梅雨軒淡淡說道,“那是它的天性。”
所以沒必要責怪。
邱諾無法接受,用顫抖的手捂住自己狂跳的心髒。他感覺到,死亡正在靠近。最為可怕的災難已經籠罩在所有人頭頂。
梅雨軒将浸泡在咖啡杯裏的大眼珠撈出來,柔聲詢問,“左左,我給你找了一個窩,你暫時住在裏面好嗎?”
“住在哪裏?”大眼珠在梅雨軒的掌心裏滾動,兩扇小翅膀早已萎縮消失。
梅雨軒将這顆眼珠按進自己血肉模糊的左側眼眶,語帶戲谑,“住在這裏。”
大眼珠愣了好一會兒才長出神經網絡,與梅雨軒的神經網絡相連。梅雨軒抽出一張濕紙巾,不緊不慢地擦掉自己臉頰上的血跡。
上一秒,他還是個半瞎,下一秒,他已恢複如初。只是他的右眼和左眼似乎不能兼容,總是會看向不同的方向。
邱諾傻愣愣地看着自家隊長和自家大哥。他們……他們兩個竟然合二為一了!
世界上最古怪的事,也比不上眼前這幅場景。
“不要翻看我的記憶。”梅雨軒沒頭沒腦地開口。
“啊?”邱諾不明所以。
梅雨軒解釋道,“我在跟左左說話。”他的右眼低垂,露出凝思之色,左眼卻一圈一圈轉個不停,顯得極為不安分。
邱諾爬起來,慢慢退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的大腦還無法解析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那顆飛快轉動的左眼竟長出一張嘴,嘴裏是兩排森白鋒利的牙齒。它的外形詭異又恐怖,說話的聲音卻軟糯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孩童。
“你腦子裏有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嗎?”
梅雨軒垂下眼睫,搖頭道,“我腦子裏沒有你不能知道的秘密。只是我的記憶太痛苦,不想讓你看見。”
痛苦的東西,他一個人承受就可以了。
左眼轉動的速度慢了下來,哼哼唧唧說道,“我讓你看一看我的痛苦吧。看完你就會知道,你的痛苦不值一提。”
用甜軟的小奶音說出這樣的話,可信度幾乎為零。一個剛誕生沒多久的孩童能有多少痛苦?梅雨軒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臉上。
他右眼裏的漩渦本已消散,卻又在此刻重現,一股莫名的吸力讓邱諾神魂搖曳,心驚肉跳。
不用鑽進梅雨軒的大腦去看,邱諾也能猜到,大眼珠分享給對方的記憶裏隐藏着多麽駭人的黑暗。
梅雨軒的雙手撐在茶幾上,用力按壓。在轟隆巨響中,金屬與鋼化玻璃打造的茶幾竟碎裂成一地殘渣。讓一個身經百戰的S級任務者失控至此,那記憶裏到底隐藏着什麽?
癫狂,惡念,永無止境的殺戮和無差別的相互吞噬……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時時刻刻面臨着毀滅,時時刻刻忍受着饑餓,靈魂在消散的邊緣……
原來梅希望的記憶竟是這樣的!誰能從他無憂無慮的笑聲裏聽出痛苦?與他的痛苦比起來,自己的痛苦又算什麽?
梅雨軒捂住雙眼,發出抑制不住的悶哼。
“梅希望……”低沉渾厚的嗓音不知何時變得哽咽。
“對不起。”
梅雨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三個字。原來某些生命只要持續活着,就能讓他産生這般巨大的歉疚。
大眼珠切斷痛苦的記憶,小聲說道,“我再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快樂吧。”
梅雨軒靜默無言。活在時時刻刻的饑餓與狂躁中,還能有快樂可言嗎?
但他想錯了。
經歷過最深的痛苦才能獲得最極致的快樂。梅希望的快樂很純粹,很明亮,像烈日當空,像春風和煦,像從山巅奔騰而下的溪流。
看見路邊的一朵野花,他會快樂。吃到一點能量,緩解了一分饑餓,他會快樂。想起剛剛結交的朋友,經歷過酣暢的戰鬥,學到獵殺的技巧,都能讓他獲得無與倫比的快樂。
這些快樂點點滴滴,閃閃爍爍,像夜空的星辰永不熄滅。
痛苦的表情從梅雨軒的臉上消失。他捂着眼睛安靜地笑了。
邱諾擔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正在經歷什麽。
“老大,你還好嗎?”邱諾小心翼翼地問。
“我很好。”梅雨軒捂着眼睛徐徐說道,“左左,現在你離我的大腦只有十厘米的距離,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麽事?”左眼咕嚕嚕地轉了一圈。
“察覺到我有異變的征兆,你要第一時間吃掉我的腦子。不管是腦髓侵占還是腦髓地獄,不要對我留情。殺了我!”梅雨軒一字一頓慎重說道。
聽見這番話,邱諾仿佛墜入冰窟。
情況已經惡化到這種程度了嗎?
大眼珠咕嚕嚕地轉了一圈,緩緩答道,“好。”
梅雨軒低聲笑了笑,放下捂眼的手。他右眼還睜着,左眼卻緩緩閉上。一行水液從左側眼眶裏流出來,打濕了這張英俊剛毅的臉龐。
“你哭了?”梅雨軒問道。
左眼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眼睑下傳出稚嫩的童聲,“我在流口水。”
梅雨軒被這口是心非的話逗笑了。
“你舍不得我?”
“我餓了!”
“哈哈哈,餓了就吃掉我。”
梅雨軒的右眼也閉上,漸漸陷入安眠。
看着他放松下來的臉龐,邱諾低下頭,狼狽地擦了擦微紅的眼角。
—
臣晨只睡了半小時就蘇醒過來。走出卧室,進入客廳,看見雲子石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他問道,“邱諾呢?”
“他去陪梅雨軒了。”雲子石把一支手電筒擺放在茶幾上,“這是鎖定副本的道具,兩萬積分。”
臣晨拿出手機,将兩萬積分轉到雲子石的賬戶。
一只長着翅膀的大眼珠從臣晨蓬松的頭發裏鑽出來,奶聲奶氣地說道,“小弟,你猜梅雨軒給左左吃了什麽好東西。”
臣晨莞爾,十分配合地問道,“他給左左吃了什麽?”
“他把自己的眼珠挖出來,喂給左左吃。”
聽見這話,雲子石眸光一顫。他意識到,梅雨軒的情況已惡化到極其嚴重的地步,邱諾會很危險!
臣晨瞥他一眼,淡淡說道,“放心吧,如果梅雨軒那邊有情況,左左會把消息傳遞給右右,我們馬上就能知道。”
雲子石看了看趴在臣晨頭頂的大眼珠,問道,“所以這兩顆眼珠是量子糾纏的關系?”
另一顆眼珠經歷了什麽,這顆眼珠馬上就能感知,真是神奇的怪物!
臣晨颔首,摸摸腦袋上的眼珠,笑着說道,“大哥,那我把我的眼珠也給你吃掉好不好?”
聽出他不是在開玩笑,雲子石心底微寒。終于在這一刻,他察覺到了臣晨隐藏在溫和外表下的冷酷、邪惡和肆意。對自己都這般狠,對別人又如何?
“左左哭了。”大眼珠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道。
臣晨愣了一愣,語氣微澀,“吃了我,你會哭嗎?”
大眼珠飛下來,落在臣晨膝頭,奶聲奶氣地說道,“我會哭的。”
臣晨輕輕揉着它的小翅膀,不帶一絲勉強地說道,“那我們就說好了。如果一定要死,我只能死在你手裏。”
大眼珠伸出一扇小翅膀,認真回應,“好。”
臣晨用指腹輕觸翅膀尖,給這個誓言烙下印記。他愉悅地笑了,但雲子石卻一陣一陣發寒。
明明是一個新人,為什麽能用這般漫不經心卻又慎重其事的态度談論自己的死亡?臣晨的成長速度未免太快,又或者說,他骨子裏就是這樣一個冷酷的人?
不等雲子石深想,臣晨已拿起手電筒,問道,“你和我一起去嗎?”
雲子石立刻點頭,“一起。”
另一邊,梅雨軒也拿出手電筒,照射天空。邱諾舉着手機緊張地等在一旁。
兩組人馬幾乎是同一時間進入副本。出現在臣晨眼前的是一間光線昏暗卻裝修豪華的辦公室,出現在梅雨軒眼前的是一個環繞在青山綠水中的古老村寨。
他們在同一個世界,又好像被阻隔在不同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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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先生,您選擇投資一個項目的标準是什麽?”一道谄媚的聲音響在耳畔。
适應了昏暗的光線,臣晨微微眯眼,沒有看向問話的人,也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垂眸看向虛握的右手。
一顆濕漉漉滑溜溜的大眼珠在他的掌心裏轉動,讓他放下心來。
腦海中浮現一段記憶,告知臣晨此刻的身份。
與原初世界一樣,在這個副本裏,臣晨是臣家唯一的繼承人,六歲發生車禍,雙腿癱瘓,不同的是,他的父母已在那場車禍中喪生,他是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撫養長大的。
而今四位老人都已離世,他是臣家的話事人,說一不二,積威甚重。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臉頰紅潤,身材圓胖的老頭。老頭身上穿着灰色格子西裝,腳下踩着一雙尺碼過大的皮鞋,頭發油膩膩亂糟糟,濃郁香水味裏隐藏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臣晨不适地皺眉。
如果在原初世界,他早就吩咐助理送客了。但現在他只能忍。
“投資當然是為了獲得回報。”臣晨擡起左手,微微掩住高挺的鼻梁。
老頭局促地拉動椅子,坐遠了一些,紅潤的臉龐露出尴尬的表情。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氣味有些難聞。
“如果沒有回報,您還會投資嗎?”老頭腆着臉問出一個問題。
臣晨輕輕摩挲着掌心裏的大眼珠,徐徐說道,“我的投資标準有四條。第一條,高昂的回報;第二條,巨大的政治利益;第三條:強烈而正向的社會效應;第四條,引起我狂熱的興趣和愛好。如果四條都不符合,抱歉,我拒絕當一個冤大頭。”
聽見前面三條,老頭的表情有些絕望,聽見最後一條,他灰色的眼珠忽然亮起。
“臣先生,請您不要馬上拒絕我這個可憐的老頭。我邀請您去看一場馬戲,然後您再決定要不要投資我們太陽馬戲團,這樣可以嗎?”
老頭緊張地捏着一頂寬邊帽,眼睛一眨一眨,表情純良無辜。他的形象十分诙諧,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當然前提是他好好洗個澡,換一身幹淨的衣服,再把那雙臭烘烘的鞋子扔掉。
臣晨垂眸不語。
他不是在思考,而是在聆聽腦海中的系統播報。
【主線任務一,殺死太陽馬戲團的團長,完成度0%。】
【主線任務二,投資太陽馬戲團,完成度0%。】
【主線任務三,協助太陽馬戲團完成一場完美的表演,完成度0%。】
隐藏在濃密睫毛下的漆黑眼眸閃了閃,臣晨沒有想到這又是一個全主線副本。也就是說,這三個任務他必須全部完成才能離開。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梅希望們在哪裏。
臣晨擡起頭,看向老頭,問道,“你是太陽馬戲團的團長?”
老頭谄媚一笑,“是的是的,我就是團長。請您救救我們這個即将瀕臨破産的小班底。”
很好,擊殺的目标找到了。
臣晨打開抽屜,準備取出支票本。第二個主線任務馬上就能完成。這次的副本似乎難度很低。
然而臣晨很快發現,自己想錯了。支票本就在他眼底,他的雙手卻伸不出去。這具身體完全不聽大腦的指揮。
短暫的驚愕過後,臣晨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回答。不符合四個條件,他絕對不會投資。原來第二個任務的限定條件是由他自己給出的。
太陽馬戲團必須引發他濃厚的興趣,讓他明知道會虧本,也願意投資。
但沒有人比臣晨更了解自己。世界上能讓他感興趣的人或事少之又少。生下就富有一切,欲望得到最為充分的滿足,他早已經厭棄這個世界。
他高高在上,傲慢冷酷。他覺得自己淩駕于衆生,還有什麽能讓他在乎?
一場馬戲就想引起他的興趣,不可能。
臣晨關上抽屜,摩挲着眼珠,半晌不語。
胖老頭偷觑他神色,小心翼翼地問,“臣先生,今天晚上我安排了一場奇異的演出。演出時間快到了,要不您跟我去看看?看完之後您再決定要不要投資?”
為了任務,臣晨只能颔首,“那就去看看吧。”
讓他産生強烈的興趣,甚至是熱愛的東西,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嗎?系統的判定标準是什麽?是我的心跳嗎?
臣晨垂下眼眸,對此嗤之以鼻。
還未觀看演出,他就已經做好了完不成任務被困死在這個世界的準備。好在梅希望就在他身邊,死後可以給梅希望果腹,倒也不算虧本。
胖老頭在前面引路,語氣十分興奮,“臣先生,我敢保證,世界上再也沒有一模一樣的表演!因為就連我都不知道表演的具體內容是什麽,哈哈哈!”
臣晨面容冷淡,神色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