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126章
保安跪在地上, 抱攏雙拳。
當他說自己什麽都可以告訴千面鬼的時候,他上下唇之間又長出密密麻麻的銀絲,交互穿插, 紮進皮肉, 讓他無法開口, 只能從鼻子裏發出疼痛的悶哼。
千面鬼用小男孩的獠牙做成的指虎割開這些銀絲,揚了揚下颌, “說吧,當年你要賣給毛洪江的消息是什麽?”
保安疼得嘴唇直哆嗦,涕泗橫流地說道:“當年我在監控室裏吹空調。我看見廖小寶跟毛子琪在電梯裏玩。”
“湯姆叫廖小寶?”梅希望忽然插口。
保安點點頭, “是啊, 房東叫廖春燕, 她兒子叫廖小寶。他們是單親家庭, 母子倆相依為命,感情很深。”
“廖小寶,這個名字好土啊!”梅希望嘻嘻一笑。
保安:“……”
梅雨軒輕輕撫了撫梅希望的粉毛, 對着保安說道:“你繼續。”
保安:“我,我看見廖小寶跟毛子琪在電梯裏玩。毛子琪虐殺小動物的視頻被一個住戶爆到群裏,小區所有人都很排斥她, 平時也沒有小孩敢跟她玩,只有廖小寶不孤立她。他們就成了好朋友。”
千面鬼嗤笑一聲。
臣晨目露嘲諷。
梅雨軒捂住梅希望的耳朵, 仿佛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聽見這種沒有廉恥的話。
保安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荒謬。指白為黑,助纣為虐, 說的就是他們這群人。心中倍感羞愧, 保安紅着眼眶低下頭。
只是這短暫的一停頓, 他的上下唇之間又長出許多銀絲, 密密實實紮透唇肉, 疼得他冷汗直流。
千面鬼熟練地用指虎将銀絲割開,語氣冰冷:“繼續。”
保安捂住唇,哆哆嗦嗦開口:“剛開始,毛子琪和廖小寶只是來來回回進出電梯,在各個樓層閑逛。雖說這樣做很占用公共資源,但廖小寶畢竟是房東的兒子,我也就沒管。後來電梯跑到一樓的時候,廖小寶從褲兜裏摸出一根繩子,套在毛子琪的脖子上。”
說到這裏,他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能感受到那種窒息。
千面鬼、梅雨軒和臣晨全都皺起眉頭。把繩子套在別人脖子上,這是要幹什麽?謀殺?
梅希望恍然大悟:“啊,是那個游戲!”
梅雨軒眼神一厲,馬上追問,“這個游戲他也跟你玩過?”
梅希望沒心沒肺地點頭:“玩過啊,他把我帶進電梯,把繩子套在我的脖子上,然後他跑出去,拉住繩子,電梯往上走,我的脖子就被勒斷了。”
“你的脖子被勒斷了?”臣晨的聲音高了八個度,沉穩的表情全然不複,眼裏臉上全是狠戾之色。
梅希望揚起肉肉的雙下巴,展示自己的脖子,“然後我把我的腦袋撿起來,又安上啦!”
保安:“……你們,你們不是人嗎?”
沒人搭理他。
梅雨軒的眼裏是翻湧的殺意,臣晨氣得臉色鐵青,就連千面鬼也是冷笑不已。
“抓到那個小畜生,我要把他千刀萬剮。”梅雨軒撫摸着梅希望的脖子,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臣晨低下頭,眼裏殺氣騰騰。
千面鬼看向保安,問道:“廖小寶對毛子琪所做的事,是不是這樣?他不止是套繩子那麽簡單吧?”
“對,是這樣。廖小寶拉着繩子的一頭跑出去,電梯開始上升,他不放手,毛子琪的脖子就被勒住了。我當時,我當時真是吓了一跳。”
保安深深吸氣,仿佛又回到當日,直面那可怖的情形。他哪裏能想到,一個孩子的手段會殘忍至此。
臣晨問道:“毛子琪被廖小寶勒死了?”
保安神情恍惚地搖頭,“沒有。當時我馬上就站起來,想要救人。但廖小寶忽然放手了,電梯也停在二樓。毛子琪暈過去了。也不是全暈,是腦袋不清醒,但身體還能動。我看見她的雙腿在抽搐,嘴巴裏吐出白沫。”
保安揉揉臉,揉揉嘴。那些銀絲又開始生長,細密地縫合他的唇。
千面鬼熟練地切割銀絲,保安疼得悶哼不已。
“繼續。”梅雨軒催促。
保安捂着嘴,一邊吸氣一邊繼續往下說:“我馬上就沖出去了。我想着先把毛子琪送去醫院,再聯系她父母和房東,讓他們兩家人協商這個事。但我跑到四號樓的時候,電梯裏根本沒有毛子琪。房東廖春燕牽着她兒子廖小寶從裏面走出來,母子倆有說有笑,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我,我一下子就懵了。我以為我看錯了。”
保安低下頭回憶片刻,神情中帶上了深深的懊悔,“當時我就不該問那一句。”
“你問了什麽?”千面鬼追問。
臣晨接口,“他問了毛子琪在哪裏。”
保安擡頭看了臣晨一眼,慢慢點頭:“我當時嘴快,問他們毛子琪在哪裏。我永遠都忘不了廖春燕看我的眼神。她知道我知道了。我也知道她知道了。我們互相都暴露了。”
“她的眼神很恐怖,我吓傻了。”保安瑟瑟發抖起來。
雖是廖小寶殺了他,但他顯然更害怕房東。
“那個女人才是最可怕的,比呂亦涵可怕一萬倍!這棟樓的所有人都是呂亦涵燒死的,可你們問問他們——”
保安擡起慘白的臉,顫聲道:“你們問問他們怕不怕呂亦涵。他們都會搖頭。他們不怕呂亦涵,他們只是恨。他們最怕的還是房東。”
“扯遠了,說回毛子琪。”千面鬼冷聲提醒。
“哦哦,好的。”保安讷讷點頭,繼續道:“我看見廖春燕的眼神,立馬就跑了。我回到保安室,把監控倒回去。我看見廖小寶蹲在地上,用指頭戳毛子琪的臉,毛子琪醒了,開始哭叫,他就對着毛子琪的腦袋又踢又踹,然後按了三十八樓的鍵。電梯上升,到了頂樓。三十八層只住了房東一家。門開了,廖小寶揪住毛子琪的頭發,把人拖了出去。之後,之後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三十八層沒有監控。”
保安搖搖頭,滿臉思索,亦滿臉恐懼。
其實不用看監控,他也能猜到那個孩子肯定兇多吉少。在小動物的身上習得了那麽多的虐殺經驗,廖小寶終于忍耐不住,開始對同類下手。
毛子琪會不會被他活活剝皮?會不會被砍斷手腳?會不會被帶着倒刺的鐵絲一圈一圈纏繞在身上?
保安抖個不停,眼瞳、耳朵、嘴巴,紛紛冒出黑色陰氣。
“後來發生了什麽?”千面鬼催問。
保安的七竅冒出汩汩陰氣,像是流出一縷縷黑血。他擡起頭看了千面鬼一眼,說道:“我鬼使神差,把這段監控複制下來,發送到我的手機裏。我剛看完監控,廖春燕就來了。她給我一筆錢,讓我把監控删掉。”
“你就真删了?那可是一條命。”梅雨軒冷冷開口。
保安看向他,争辯道:“那你叫我怎麽辦?我也是一條命啊!廖春燕當時看我那個眼神真的太恐怖了!我如果不答應,她會把我殺掉!”
電梯轎廂裏一片安靜。
你的命是命,我的命是命,你的利益是利益,我的利益也是利益。各人只為各人而活,誰願意為誰犧牲那麽多?
世事的運轉似乎本來就是如此。
梅雨軒閉上眼,滿心都是無奈。即使是S級任務者,也有做不到的事。
臣晨說道:“房東給了你一筆封口費,後來你又去敲詐毛洪江。那天晚上,你跟毛洪江發生了什麽?”
“不是敲詐!”保安猛然轉頭看向他,提高音量吼道:“我那是良心發現,想要把真相告訴毛洪江!”
“對,你的良心值五萬塊。”千面鬼冷笑。
保安沉默下來,呼呼喘氣。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梅雨軒問道。
保安的上下唇又被銀絲細細密密縫合在一起,皮肉被紮穿的聲音黏膩又陰冷。千面鬼捏住他下颌,割開銀絲。
保安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天晚上,我把毛洪江帶到保安亭後面的假山,他給我五萬塊,我就把那段視頻給他看。我當時已經決定要跑路了。我需要錢生活啊!難道讓我去外面喝西北風嗎?良心不應該值錢嗎?做好事也要付出代價的!”
這幾句話倒是把梅雨軒、千面鬼和臣晨問住了。
是啊,誰都可以當英雄,這句話說得簡單,但做起來何其難?遠的不提,只提當下,哪個做英雄的平凡人能有好結局?
“後來呢。”臣晨語氣溫和地問。
保安察覺到他态度的轉變,心氣也平複了一些。
“毛洪江看完視頻,讓我轉發到他的手機裏,我不肯。我怕他拿着視頻去找廖春燕,把我給賣了。我還是,我還是有點怕那個女人。”
誰都聽得出來,這哪裏是有一點怕,分明是很怕。
保安的嗓音又開始發抖:“我們争執了一會兒,毛洪江倒也是好人,沒有為難我,還跟我道謝。然後他就氣沖沖地跑了。我也帶着那五萬塊回了宿舍,簡單收拾一下東西準備連夜跑路。可是——”
保安說着說着眼裏就流出兩行形似淚水的黑色陰氣。
他挨個兒看看梅雨軒幾人,凄慘地說道:“可是我打開門就看見廖春燕站在外面。她讓我去她家一趟。她那個表情,她那個眼神——”
保安的牙齒上下磕碰,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們見過活着的厲鬼嗎?我們都是死了才變成鬼,唯獨廖春燕,她在活着的時候就已經是個鬼了!”
這句話讓臣晨遍體生寒。
縱使是千面鬼和梅雨軒這樣的老牌任務者,也不禁面面相觑。
活着的厲鬼,這樣的形容他們也是頭一次聽見。看來房東身上存在最大的疑團。
保安膝行幾步,悄悄靠近千面鬼,尋求安全感。這個把他折磨到半死的男人,反倒成了他的庇護。
“我不敢拒絕廖春燕,只能跟着她去3808。她拖出一個很大的行李箱,讓我帶到城外,找個沒有監控的地方埋掉。行李箱很重,我當時不知道是什麽,但我開車開到半路,忽然就想起來了。”
保安露出怔愣的神色,仿佛又陷在當時的驚恐裏。
臣晨了然:“你想起匆匆離開的毛洪江?”
保安魂不守舍地點頭,“對,我想起毛洪江了。我想他急着找女兒,肯定會去問廖春燕,那個箱子裏裝的,該不會是他的屍體吧。我馬上就把車開進山路,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把箱子拖出來。”
“是毛洪江嗎?”千面鬼問道。
“我不知道,我沒打開看。”保安搖頭。
“你把箱子埋了?”梅雨軒皺眉。
保安還是搖頭:“我也沒埋。我趴在箱子上聽了一會兒,裏面忽然發出咚的一聲響,吓得我魂都丢了!”
臣晨立刻追問,“毛洪江還活着?”
保安依舊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箱子裏到底是不是毛洪江。”
臣晨語氣冷厲:“聽見裏面有聲音,你就沒打開看看?”
“我想啊!但我不知道密碼鎖的密碼!我打開後備箱找工具準備撬鎖的時候,路邊又來了一輛車,而且那輛車還停下了。我,我整個人都吓傻了。我怕他們報警。”
梅雨軒、千面鬼、臣晨用冰冷的目光注視着保安,已經懶得催促。這個人說話就跟拉屎一樣,喜歡斷斷續續。
梅希望擡起小胖手,打了一個無聊的哈欠。
保安被盯得渾身長刺,語速不由加快:“車裏跳下一個很奇怪的老頭。他嘴唇上留着兩撇胡子,胡子的兩個角塗滿啫喱,捏得尖尖翹翹,像動畫片裏的小醜。”
又一個新人物出現。梅雨軒和千面鬼相互對視,都察覺到了這個副本的古怪。
“老頭走過來,問我能不能把行李箱賣給他。”
“你賣了?”臣晨還是忍不住追問起來。
當年發生的一切真是越來越撲朔迷離。
“我當然不賣!萬一箱子裏是屍體,我找誰說理去!”保安激動反駁,卻又很快萎靡下去,揉着腦袋語氣虛弱地說道:“後面發生了什麽我都不記得了!那個老頭好像對我下了藥。我只是跟他說了幾句話,整個人都迷糊了。等我清醒的時候箱子已經不見了。”
臣晨看看千面鬼。千面鬼默默搖頭。
這件發生在小區外的事,竟然比小區內的事更詭異。
梅雨軒眸光一閃,忽然問道:“老頭開的是什麽車?”
保安努力回憶,不太确定地說道:“老頭開的是一輛大卡車,車上畫着他自己的卡通頭像,還寫着幾個紅豔豔的大字,好像是什麽馬戲團來着。”
“馬戲團?”梅雨軒默默咀嚼這三個字,看向千面鬼。
千面鬼搖搖頭,“任務以外的事就別浪費腦子去想。”
保安揉揉眉心,呢喃道:“奇怪,想起那個老頭,我的腦袋又開始暈,好像又中藥了一樣。”
千面鬼和梅雨軒互相看了看,眼瞳裏隐藏着憂慮。能在人死後依舊對鬼魂造成影響,那老頭也是一個不亞于呂亦涵和廖春燕的BOSS級人物。
這個副本處處都透着古怪。它是一個鬼域,本該完全封閉,卻又與外界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
瞥見梅希望已經趴伏在梅雨軒肩頭睡死過去,臣晨壓低音量問道:“後來呢?”
保安勉強提起精神,答道:“清醒以後我知道大事不妙,立馬就跑路了。我的行李和錢都被廖春燕扣在小區,我不敢回去拿,只能在外面流浪。過了大概一個月吧,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廖春燕好像也知道我撐不住了,發來信息,說她可以給我安排住房,每個月再給我三萬塊的封口費。我就回去了。”
這樣的優渥條件,想來沒有任何人會拒絕。但回去的代價卻是賠上自己一條命。
千面鬼冷笑道:“你是什麽時候死的?”
保安低下頭,嗓音凄慘:“回去的當天晚上,我就被廖小寶推進電梯井摔死了。他騙我說電梯壞了,讓我去修。我哪裏想到他那麽心狠手辣——”
說到這裏,保安愣了愣,随後便是苦笑。
他怎會不知道廖小寶的心狠手辣。他只是太貪心而已。
“你那麽早就死了?但周圍的人好像都不知道。”千面鬼頗感興趣地挑眉。
保安搖搖頭,“別說周圍的人,連我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電梯井裏,身上纏滿蛛絲。我扯掉蛛絲,順着梯子爬上去,找到廖春燕告了一狀,然後就開始正常生活。直到呂亦涵被逼瘋,燒了整棟樓。看見大家全都在火海裏掙紮,我卻一點事都沒有,我才知道我早已經變成鬼了。哈哈哈……”
保安慘笑兩聲,擡起頭露出通紅的眼,“我給廖春燕賣命,幫她兒子擦屁股,他們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媽的,一家子都是魔鬼!他們母子倆比呂亦涵惡一千倍,一萬倍!”
千面鬼、梅雨軒、臣晨的表情皆是漠然。這棟樓裏的人,除了失蹤的毛子琪和毛洪江,又有哪一個是良善的?
“看來毛子琪被房東藏在家裏。我們得去看看。”千面鬼擡起左手,用鋒利指甲在自己右手背上切割下來一片姜餅人形狀的皮膚。
皮膚撕開之後竟活了過來,半跪在千面鬼的掌心,似待命的侍衛。
臣晨拿出樹皮眼睛:“可以讓它帶上我的道具一起去看看嗎?”
“可以。”千面鬼颔首。
臣晨把眼睛遞過去,皮人雙手捧住,貼在自己腦袋上。
梅雨軒一聲招呼都沒打,直接把自己的血液滴在皮人上。雪白皮人立刻被染成鮮豔的紅色,絲絲縷縷的血線纏繞住樹皮眼睛,貼合變成嵌入,眼睛牢牢長在皮人腦袋裏,漆黑眼珠忽而一轉,詭異又靈動。
只是一滴血,就把這個道具進行了徹徹底底的改造。梅雨軒的禁術十分霸道。
“艹你大爺。搶別人道具的時候能不能先打個招呼!”千面鬼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他對皮人的掌控力已經消失大半。
“去3808。”梅雨軒沉聲下令。
皮人從千面鬼的掌心跳下去,順着電梯門的縫隙鑽出,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