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12章
粉色肉球從男人的上衣口袋裏探出腦袋,朝後看了看。
天空中有一團厚重的烏雲發出轟隆隆的振翅聲,滾滾而來,本就灰暗的天空幾乎被染成黑色。烏雲灑下細微的粉末,像是一場傾盆大雨。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瞳孔微微震顫。
被大雨吞沒的那些樹正以極快的速度焦幹枯萎,驚飛至天空的鴉群像落入大海的水滴,很快就消失在深不見底的雲團裏。
小小的兩片飛翅,力量本該極其微弱,卻能在地球的另一端引發飓風。而此時此刻,此處此地,聚集着數不清的冥蛾,它們的翅膀正在掀起風暴。
熱風席卷着漫天毒粉,像死神一般追趕而來。
“艹!”男人狠狠咒罵,奔跑的速度提升到極限,腳尖點過枯枝敗葉,竟然沒發出半點聲響。
落在他身後的刺青女孩不斷發出驚恐的嘶吼。
“閉嘴!”男人不耐煩地呵斥,向着深淵的方向飛掠。
粉色肉球縮回腦袋,變出兩個大鉗子,瑟瑟發抖地抱緊自己。
男人全神貫注地奔跑,快得連殘影都捕捉不到,一縷旋風落在身後。刺青女孩無論怎樣提速,總是無法與他并肩,嘶吼聲越發驚悚。
深淵近了。
天空中播撒毒粉的蛾群也近了。
如果深淵與蛾群相遇,會發生什麽?
男人死死盯着前方,蒼白薄唇勾出一抹興味的弧度。他是個瘋子,喜歡徘徊在最危險的邊緣,與死神起舞。
“來追我吧!游戲會很刺激!”
他把手攏到嘴邊,打了一個嘹亮的呼哨,本就俊美邪異的臉龐展露出病态的笑容。
緊緊跟着他的刺青女孩張開黑洞洞的口,尖嘯嘶吼。
粉色肉球怕得要命,卻絕對不會向死亡屈服。它察覺出大蟲子發出的聲音是為了壯膽,于是也從上衣口袋裏探出腦袋,唧地叫了一聲。
這一聲拖得很長,很響,很有氣勢,兩根鉗子朝着天空中的蛾群揮舞,像在示威。
性命攸關的時刻,男人竟忍不住低笑一聲,大手一捂,把粉色肉球摁回口袋。
嘩啦啦,前方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男人狹長的眼眸微微一眯,心頭浮上不好的預感。
速度再度提升,腳尖幾乎只是蜻蜓點水一般掠過地面,男人的身影騰空,似在飛翔。
躍上枝頭,在森林的最高處騰挪,沒了茂密葉片的阻擋,視野随之變得開闊。男人終于看清前方是什麽景象。
一個個漩渦聚集在深淵上方,像一個個發黑流膿的毒瘡,正往外噴吐污物。
好死不死,副本正在倒垃圾。也就是說,深淵不會外溢。
男人臉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卻又很快變得更為瘋狂。
不會外溢,那就試試喚醒深淵。
蛾群已近在咫尺,濃霧般的毒粉幻化為死神,揮舞着鐮刀絞殺天空與地面的一切活物。被男人落在身後的刺青女孩不幸沾染了一些毒粉,發出痛苦的嚎叫。
滋滋滋……皮肉被迅速腐蝕,冒出一股一股黑煙,刺青女孩腳步踉跄,往前撲倒,身體蛇一般扭動,雙手瘋狂抓撓地面。皮膚潰爛,顯現出一個個血肉模糊的瘡口,數不清的鬼面從瘡口裏鑽出來,驚恐四散。
女孩豐盈的身體正在幹癟,黑漆漆的兩只眼睛流出血淚。未曾正面與蛾□□鋒,她就一敗塗地。
粉色肉球從口袋裏探出頭,驚恐不已地看着這一幕。它舉起大鉗子,擋住自己單獨的一顆黑眼珠,卻又忍不住從鉗子的縫隙裏往外窺視。
男人早有預料,并不感到可惜,只是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哪怕是鬼王也無法抗衡如此可怕的怪物。他調轉方向,朝扭動掙紮的刺青女孩跑去。
女孩朝他伸出手,怨毒的臉扯開一抹不甚明顯的微笑,僵硬地表達着自己的感激。
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男人的皮膚也粘上毒粉,冒出黑煙。
女孩仰頭看他,感激更甚。
男人微微勾唇,惡劣一笑:“借你廢物利用一下。”
什麽?女孩遲鈍的大腦還來不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手臂便被狠狠拉扯,緊接着身體也被抛飛。慣性讓男人不受控制地後退,身體暴露在蛾群灑落的毒粉之下。
皮膚持續發出滋滋聲,冒出的黑煙一股一股,血液從每一個毛孔裏滲出,頭發、睫毛、汗毛混在黏稠血水裏,一并脫落。
男人直挺挺地站在傾盆大雨一般的毒粉下,擡起手,抹了把臉。鼻頭的肉像爛泥一般被他抹掉,露出白森森的鼻骨,左眼的視網膜融化,變作一團膿血蓄在眼眶裏。
這個俊美妖異的男人此刻已是人不人鬼不鬼。
聽見沖鋒衣被腐蝕的聲音,他病态的眼眸才微微閃了閃,然後飛快脫掉衣服,團成一團,塞在一旁的大石頭下面。
石塊擋住毒粉,幾乎爛成破布片的沖鋒衣總算是保住了。
躲在沖鋒衣裏的粉色肉球恪守着保命原則,絕不冒頭,絕不動彈,兩只大鉗子死死捂住眼睛。能打就打,能逃就逃,能茍就茍,這樣才活得長久。
蛾群正在降落,持續不斷地揮舞翅膀灑下毒粉。生命化為的血水正等着它們去吮吸。
男人用僅存的右眼看向前方,沒有選擇逃離。
刺青女孩被抛到深淵邊沿,兩只手臂抱住一塊凸起的石頭,身體垂落,腳下是正在沸騰的黑色黏液。
這個距離是男人計算好的。釣魚佬總是知道應該把魚鈎甩出多遠。
女孩一會兒看看腳下的深淵,發出驚恐的尖嘯,一會兒看看前方的男人,憤怒嘶吼。
男人立在毒粉落成的雨中,皮膚被腐蝕地血肉模糊,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他微微眯眼,竟然在笑。
女孩的嘶吼聲更為憤怒。
忽然,一條漆黑黏膩的觸手從她身後冒出來,粗壯的頂端扭曲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那漩渦像七鰓鳗的嘴,将女孩的腦袋咬住。女孩的嘶吼聲被吞沒,抱着岩石的雙手于痙攣中松脫。
觸手揚起腦袋,蠕動喉管,翕張漩渦,一點一點把女孩吞咽下去。密密麻麻的漩渦浮現在它濕滑的表皮上,像一只只陰森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
男人眼中浮現瘋狂笑意。
深淵在凝視他,這是一種極端驚悚的感覺。
恐懼感不斷攀升,興奮感也随之狂飙,暴漲的腎上腺素讓男人的血液沸騰。他擡頭看看烏雲壓頂的蛾群,然後做了一個瘋狂至極的舉動。
他把雙手攏到嘴邊,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
在深淵面前一定要保持沉默,這是所有任務者都謹記于心的法則。打破法則的後果沒有人能承受。
男人瘋了。他在召喚深淵。
潰爛的唇肉被男人的掌心擦碰,掉在地上,露出白森森的兩排牙齒。他已經不成人形。
在尖銳聲音的刺激下,深淵中的黏液理當外溢。然而這次卻沒有。
那條巨蟒般的觸手只在懸崖邊晃了晃便慢慢退回去。天空中的漩渦正在傾倒垃圾,它擁有很多食物,對男人和蛾群完全不感興趣。
這一點顯然出乎了男人的預料。他眸光微凝,瘋狂的笑意散去幾分。
頭頂傳來轟隆隆的振翅聲,蛾群收割完生命,正準備大快朵頤。再不跑,他會被蛾群吸幹。腳上的皮靴已經被毒粉腐蝕得破破爛爛,露出化膿血腫的雙腿。
就算現在跑路也已經晚了。奔跑中,這雙腿的皮肉會爛成泥,然後一塊一塊脫落,變成兩根白骨。拖着這副殘軀,男人只有死路一條。他機關算盡終是棋差一着。
他的毛發盡數脫落,皮膚化膿腐敗,五官模糊成一團腥紅血肉,唯餘右眼閃爍着幽幽暗芒。他站在原地,自嘲一哂,就那樣坦然地接受了即将到來的結局。
“這就是天天玩命的下場啊。”無奈的低語聲漸漸變得含糊,男人的舌頭也被毒粉腐蝕,爛成一團肉泥。
唧唧。聽見蛾群靠近的聲音,粉色肉球發出驚恐的低鳴。
只這細微的一聲,貪婪進食的黑色黏液便齊齊靜止。天空中的漩渦還在傾倒垃圾,抛下源源不斷的食物,卻已經無法引起黑色黏液的興趣。它們化成一條條觸手,順着石壁飛快攀爬。
男人正仰頭看着黑壓壓的蛾群。
死無葬身之地,這個結果他早就料到了。事實上,被卷入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大多是同樣的下場。
只怪他運氣不好,偏偏趕上副本來深淵倒垃圾,否則這場游戲還有得玩。
男人口唇脫落,無法做出表情,腮側的肌肉動了動,似乎在笑。就在這時,他聽見深淵裏傳來一陣黏膩的攀爬聲。
無數條黑色觸手争先恐後地湧出深淵,像發情的蛇群瘋狂地纏繞在一起。與此同時,蛾群已鋪天蓋地地降落,準備吮吸所有被毒死的生靈的血肉。
黑暗與黑暗碰撞是怎樣一幅場景?進入這座森林之前,男人曾在深夜裏反複想象,興奮狂熱。
但真正見到才知,想象在現實面前竟是如此匮乏。
數之不盡的觸手與烏雲壓頂的蛾群沖撞在一起,相互絞殺,大地和天空都被染黑,死亡與恐怖籠罩着整個世界。密密麻麻的飛蛾附着在觸手上,一根根口器插入黏滑表皮,貪婪吮吸。
很快就有幾根觸手被吸得幹癟下去,于是深淵中又探出更多觸手。
蛾群一團一團撲來,宛若地獄之門洞開時湧出的魔氣,伴随着狂亂的振翅聲。
無數根粗壯的觸手黏連在一起,形成巨浪,一層一層拍打,蓋住數不清的蛾群。蛾群在浪濤下掙紮,鋼針般的口器拼命吮吸黑色黏液,試圖脫困。
雙方你壓我,我壓你,發起一波又一波攻擊,整座森林都在顫抖。
擅長挖洞的蟲蟻和動物都拼了命地往地裏鑽,試圖躲過這場浩劫。
不知過去多久,巨浪翻湧的聲音和翅膀震動的聲音都消失了。戰場上一片狼藉。所有飛蛾皆被黑色黏液吞噬,而黑色黏液也被吸走太多能量和毒素,失去活性,迅速風幹。
風幹後的黏液形成一個半透明的囊袋,裏面包裹着冥蛾的屍體化成的膿水。遠遠看去仿佛一頭巨鯨擱淺在海岸,翻着龐大如山的肚皮。
鏖戰的喧嚣被簌簌風聲取代,死亡的氣味濃烈地擴散出去。
男人眸光閃爍,裸露在外的腥紅笑肌輕輕扯動森白的下颌骨,形成一個瘋狂的笑容。
從死神手裏逃脫的感覺真是該死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