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指南 - 第57章
翌日,D市機場。
秦青站在候機大廳裏,對緩緩走向安檢區的葉戎峥說道:“去了那邊要注意安全。”
“好。”葉戎峥戀戀不舍地點頭。
“什麽時候能回來?”秦青又問。
“不知道,或許一兩年,或許三四年。如果不混出個人樣,我沒臉回來見你。”葉戎峥苦澀地說道。
當他意識到自己在秦青面前是那麽幼稚,笨拙,甚至是不堪時,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有所改變了。若是沒有滿身星輝,又怎麽能夠讓秦青看見?
秦青沒有挽留。
“知道嗎,我曾經想要改變你,”秦青無奈地笑了笑,嘆息道:“我想讓你別賽車,別打拳,別四處冒險。可是那天晚上,當晉鶴給我發來你一邊哭一邊打拳的視頻,看着你眼裏放射出的野性的光芒,我忽然就意識到,原來我錯了。”
他倒退着踱了幾步,身後就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
人潮在他周圍湧動,陽光在他頭頂遍灑,而他就在這喧嚣與燦爛中溫柔地笑了。
他揮了揮手,帶着不舍,卻也帶着更多的鼓勵:“我意識到如果你是一頭雄獅,我應該給你的不是一個鐵籠子,而是一片大草原。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再度揮了揮手,笑容裏散發着陽光般的溫暖。
葉戎峥丢下行李箱,幾乎是奔跑着沖上去,狠狠把秦青抱住。
為什麽要讓他在這個時候遇到秦青?在最為青澀,最容易沖動不計後果,也最愛犯錯誤的年紀。如果一開始就以最好的面貌出現,如果沒有那些誤會,如果多點耐心去探尋真相,如果……
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
“秦青,對不起!”葉戎峥哽咽低語,沙啞的嗓音裏滿是哀傷和懊悔。
“你能不能,”他艱難地斟酌着用詞,覺得自己不應該說這種話,卻還是極度渴望地哀求着:“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為你擋風遮雨。在這之前,請你不要愛上任何人,好不好?”
他緊緊抱住秦青,微微搖晃着對方的身體,仿佛這樣就能動搖秦青的內心。
秦青擡起手,輕輕拍了拍葉戎峥寬闊的後背:“好,我等你。”
除了這個答案,他還能說什麽呢?他穿越無數個時空,無數個世界,不正是為了眼前這人嗎?
葉戎峥忐忑的心便在此時安定了下來。不曾長成參天大樹,他就已經找到了自己需要紮根的泥土。秦青就是這塊泥土。
大廳裏響起航班信息的播報聲,晉鶴也站在安檢區的另一頭沖這邊招手。離去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葉戎峥不得不放開秦青,兩只手卻還牢牢握着秦青單薄的肩膀。他微微發紅的眼,眷戀不舍地凝視着秦青的臉。
如果早一點認識秦青,在一切誤會都沒發生的時候。如果晚一點認識秦青,在已經獲得成功且擁有了辨別是非的能力的時候……
偏偏不早不晚,就在這個時候……
哪怕被母親那般殘害也能做到釋然的葉戎峥,卻永遠都無法對這件事釋然。他想,自己一輩子都會因為這個錯誤而悔恨。
“我走了。”這是一句不得不說的話。
“路上小心。”秦青拍了拍葉戎峥的肩膀。
葉戎峥這才徹底放開秦青,慢慢倒退着走。他想多看秦青一眼,就一眼。
秦青卻在這時上前幾步,攤開自己的掌心:“那顆玻璃珠呢?”
葉戎峥愣了愣,立刻把褲兜裏的玻璃珠拿出來,放在秦青的掌心上。黑色的珠子與嫩白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見珠子投射出的暗灰光芒,葉戎峥覺得有些不适。
“把它扔了吧,不是什麽好東西。”他伸出手想把珠子拿回來。
正是這個東西凝聚着罪惡,折磨了他十幾年。秦青的手不能被它弄髒。
然而秦青卻側過身子,避開了葉戎峥的手。
“起初它是一個罪證,也是一道枷鎖。保存好它就能讓你乖乖承受那些本不該由你來承受的罪惡。但是現在我們都知道了,它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玻璃珠。”
秦青擡起掌心,把這顆玻璃珠置于自己微紅的唇邊,笑着低語:“你的外公賦予它一個邪惡的定義,今天就讓我來改寫這個定義好不好?”
“怎麽改寫?”葉戎峥不由自主地看着秦青妖冶的臉,以及那微微開啓的,正噴吐着濃烈香味的唇。
真是不明白,他怎麽舍得離開這樣的秦青?
“你把它送給我,那麽它此刻的定義是一件禮物。”秦青彎了彎桃花一般溫柔多情的明眸。
“我再把它轉送給你,那麽它的定義就是一個幸運符。”
秦青微微撅起紅唇,對着那顆暗光流轉的玻璃珠輕輕吹了一口氣。這氣流裹着極濃極甜的香味,在光滑的球體表面凝聚成微小的水珠。
“現在,它是幸運的了。”秦青伸出手,把這顆蓄着他的體溫,裹着他的香氣的玻璃珠,遞到葉戎峥眼前。
葉戎峥愣愣地看着這顆玻璃珠。它躺在秦青雪白細嫩的掌心上,之前還顯得那麽面目可憎,連放出的光都是灰暗陰森,邪惡詭異的。然而此刻,它竟變得如此圓潤可愛,叫他歡喜。
葉戎峥拿起這顆珠子,漆黑眼眸裏已湧上一層薄薄的淚光。
“不,幸運的不是它,是我!”
葉戎峥再度把秦青抱進懷裏,比之前更加緊密,更加難舍。是他想錯了!不早不晚偏在這個時候認識秦青……不是錯誤,而是幸運。這樣的幸運,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等我回來。我一定會長成一棵大樹,為你撐起一片天。”葉戎峥把臉埋在秦青溫暖的頸窩,宣誓一般說道。
“不必為我,為你自己。”秦青摸了摸這人的腦袋,笑着低語。
為我自己?如果不曾認識你,只我獨自一個,陷在泥潭裏又有什麽所謂呢?葉戎峥不無慶幸地想着,卻沒有把這種自暴自棄的話說出口。
他想再抱一抱秦青,聞聞秦青的香味,細細地看一看對方的眉眼。但時間已經到了。
晉鶴在安檢區那邊大喊:“葉戎峥,要誤機了!”
攢夠了一股勁兒,葉戎峥這才咬着牙松開秦青,大步朝機場的另一端走去。
他不敢回頭,因為只要回頭再看一眼,他就會失去離開的勇氣。手心裏緊緊握着那顆玻璃珠,卻再也不覺得負罪,只覺得溫暖。
秦青站在原地不斷揮手,哪怕那人不曾回頭說一句再見。
“回來了?”秦青拎着一袋啤酒走進家門,慢騰騰地換上拖鞋。
996躺在陽臺的茶幾上,腆着大肚子,翹着二郎腿,頹廢地吸着一根香煙。
“雲思羽留在葉家了。”它不情不願地說道。
“哦,預料之中。”秦青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葉戎峥走了?”996覺得很意外。它還以為那小子死也要死在秦青的西裝褲下呢。
“走了,去南非挖礦了。”秦青一點兒也沒在開玩笑,葉戎峥就是這麽說的。
“噗!”996噴出一口煙圈,差點被嗆地咳嗽,“好家夥,真是好家夥,遇上你,未來霸總竟然跑到非洲去當礦工!要說毀人不倦,還得屬你秦青!”
996百般譏諷,又氣又急。
“他不會有事的。你應該擔心的是雲思羽。”秦青一句話就轉移了996的注意力。
996一咕嚕爬起來,小胖爪子利索地彈了彈煙灰,困惑地問道:“你說天道是怎麽挑選命定之人的?有什麽特別的标準嗎?”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他們的命盤連在一起了吧。”秦青把一罐啤酒打開,放在996面前:“喝嗎?”
五毒俱全的996立馬端起易拉罐,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
“既然他們的命盤連在一起,你又是怎麽搶走主角攻的呢?”996一口酒一口煙,整個貓都頹了。
“因為啊……”
秦青拉開椅子坐下,看着盛開在陽臺上的絢爛海棠,低低地笑了:“因為我能偷走紅塵,所以我也可以輕易地偷走別人的心。”
“呸!我聽你吹牛!”996不屑一顧地翻着白眼:“你這麽厲害,怎麽搞不定原世界那個渣男呢?”
提起不堪的往事,秦青竟然顯得很平靜。他身上的傷,心上的傷,以及靈魂上的傷,都在痊愈。
“在我之前,已經有人把他的心偷走了。一個沒有心的人,又哪兒來的心讓你偷呢?”秦青饒口令一般說着,然後眯着朦胧的桃花眼,懶懶地喝了一口酒。
“誰這麽牛啊,竟然能從你手裏搶人?”996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個人啊,他是山巅上的雪,高嶺上的花,雲霧裏的月,夜色中的星。沒有人不愛他,除了生來就缺乏靈智的魔。”秦青一邊講述一邊漫笑,明明說着贊美的話,偏偏眼裏全是冰冷的譏嘲。
“這話怎麽酸溜溜的,你該不會是嫉妒人家吧?”996斜着眼睛瞟向秦青。
“我從來不嫉妒。”秦青搖搖頭,轉而問道:“留在葉家,你猜雲思羽會怎樣?”
996的臉立刻垮掉了,心存僥幸地說道:“他是命定之人,應該不會怎樣吧?”
“可是葉戎峥也是命運之子啊。”
秦青一句話就讓小肥貓炸了毛。
命運的齒輪改換了軌道,開始發出吱嘎吱嘎不祥的轟鳴。
在葉家龐大財力的支持下,雲思羽在D市最豪華的畫廊開了畫展。作為他的幹媽,葉珮盛裝出席了當天的開展儀式。失去了親兒子的她竟然在短短數天時間內就恢複了以往的榮光。
臉頰吃得胖了一些,皮膚變得白了一些,穿上奢華的禮服,竟然也十分有風韻。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葉父始終站在她身邊,牢牢握着她的手。
葉父唯恐妻子當着諸多鏡頭的面發瘋,但是并沒有。
葉珮表現得非常得體。瘋了十幾年的她竟絲毫也沒忘掉少女時期接受的禮儀教導。如何回答記者提問,如何吹捧雲思羽的才華,如何賞析一幅油畫,如何凸顯自己的慧眼識珠……
她站在鎂光燈下侃侃而談,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明星。她用自己的高貴和優雅,征服了所有人。
她表現得如此之好,以至于葉父再一次悲哀地意識到——妻子果然在裝瘋。為了折磨他們的孩子,她竟然假裝瘋癫地過了十幾年。
親手摔死了小兒子,又嫁禍給大兒子,她一點兒也不痛苦,更不會為之內疚。正相反,她樂在其中!看着大兒子那般絕望掙紮,看着丈夫日日焦慮難安,她享受極了。
葉父猛地一個用力,掐緊了葉珮的手臂。
葉珮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用微微發紅的,閃爍着興奮光芒的病态雙眸,淡淡地瞥了丈夫一眼。
她很享受站在鏡頭前接受采訪的感覺。她要讓世界上所有人都繞着自己打轉。
雲思羽站在她身邊,原本還笑得很開心,最後竟慢慢沉了臉。
正在觀看這段采訪視頻的秦青指着電視屏幕裏的兩個人,饒有興致地說道:“主角與配角是不是颠倒了?這是雲思羽的畫展吧?為什麽接受采訪的一直是葉戎峥的母親?”
996哼了一聲,沒說話,心裏卻極為擔憂。
現場的情況明顯不大對頭。葉珮一直在講述雲思羽的悲慘童年,然後又提及雲思羽在認識自己之前僅僅只賣出去兩幅油畫的糗事。
記者們都在誇贊葉珮人美心善,眼光獨到,漸漸就把真正的主角雲思羽忘到了腦後。
雲思羽的表情越來越尴尬。
經由電視機看見這一幕,秦青支着額頭,倦懶地說道:“葉戎峥的母親在用雲思羽的不堪來凸顯自己救世主的形象。她想把雲思羽捧紅,但目的不是為了幫助雲思羽,而是讓更多人關注自己。但是她忘了,這種主人翁的意識不僅她有,雲思羽也有。他們極端自我的性格其實是不相上下的。當雲思羽無法再忍受這樣的利用,想要搶奪主角光環時,他們之間的争鬥就開始了。葉戎峥的母親是個瘋子,她不吝啬使用任何手段。”
996吓得心肝直顫,小聲問道:“你說葉戎峥的媽媽會怎麽對付雲思羽呢?雲思羽應該很聰明吧,他可以防範——”
最後這句話在秦青似笑非笑的嘲弄目光中漸漸消了音。
雲思羽聰明嗎?如果他聰明,就不會在得知那般恐怖的真相後還選擇留在葉母身邊。如果他聰明,就應該有多遠逃多遠。
“這不是我們該管的,畢竟我們只是小小的配角。”秦青一邊低笑吟語,一邊拿起手機發了一條短信。
996伸長脖子看了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喵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把主角逼到牆角的配角。你的任務是給主角當墊腳石,不是把主角當墊腳石!”
然而短信已經發送出去了,很簡單的一句話:【成名之後更要好好維護名譽,你說是不是?欠債不還的名聲可不好聽呢。】
數分鐘後,秦青的賬戶裏轉入了幾百萬。
他看着那條到賬信息,斟酌片刻,又發送了一條短信:【這次畫展賣出去幾幅畫?舍得把錢拿出來做慈善嗎?真希望你還像以前那般善良。】
看着短信發送出去,秦青用細長的指尖撫了撫薄唇,清清淺淺地笑了。
996:“……劇情将崩,必有妖孽啊!”
“你說會崩到什麽程度呢?”秦青挑着眉梢,頗有興趣地追問。
數日之後,一人一貓就知道了答案。
雲思羽或許真有一點命定之人的氣運。開完畫展之後,他迅速在藝術圈擁有了一席之地。二十出頭的年紀,走到哪兒竟然都有人畢恭畢敬地喚一聲大師,一幅油畫從最初的幾百塊,賣到了現在的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在這個時候,雲思羽便敏銳地意識到,哪怕撇開葉家的扶持,自己也已經不會再失去些什麽。他擁有了精明強幹的經紀人,也擁有了一大批擁趸。更多資本聚攏在他身邊,幫他炒作運營。
他已經不需要葉母了,而葉母整天以伯樂自居,還四處接受采訪宣揚他幼時的悲慘境遇。
這讓雲思羽的忍耐力漸漸到達了極限。
他搬出了葉家,疏遠了葉母,通知各大媒體直接來采訪自己,不要采訪葉母。
面對一個不計後果的瘋子,最愚蠢的處理方式就是激怒對方。偏偏雲思羽沒有半分心機,就采取了這樣的方式。
“真遺憾啊,不幸的事還是發生了。”秦青打開手機,看着新鮮出爐的社會新聞,頗為惋惜地感嘆着。
“什麽情況?”996立刻從廚房裏跑出來,胡子上還粘着一些蛋糕屑。
“雲思羽從葉家別墅的三樓滾下來,折斷了右手,粉碎性骨折,似乎以後都沒有辦法拿起畫筆了。”秦青把手機遞給996,然後走進廚房,從櫃子裏取出一罐氧氣。
等他回到客廳時,996已經掐着自己的人中,翻着大白眼,顫巍巍地倒下了。
秦青熟練地把氧氣罩扣在996的大胖臉上,溫柔地安撫:“閉上眼睛深呼吸,慢慢來,不要胡思亂想。”
“我不胡思亂想。”996虛弱地哼哼幾聲,完了忽然揮開氧氣罩,抓狂地喊:“我他喵的怎麽能不胡思亂想?這個世界的劇情又崩了!崩的連媽都不認!主角受未來是個大藝術家啊!他的成就直逼高爾基!”
秦青抿了抿想要上揚的薄唇,糾正道:“我猜你想說的人是梵高。”
空氣忽然變得安靜。
996:“……不,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的劇情又崩了!你知道我的績效是跟劇情完成度挂鈎的吧?年終結算的時候,如果你次次都崩了劇情,我就拿不到工資,我他喵的會餓死啊!”
“不,你不會的。以你的脂肪含量,幾百年拿不到工資,你也不會餓死,你頂多餓瘦一點點。”秦青終于還是彎着紅唇笑出了聲。
996的爪子硬了。它惡狠狠地瞪了秦青一眼,然後飛快跑出了家門。
數十分鐘後,它來到雲思羽的病房。葉父正坐在病床邊,與雲思羽和顏悅色地說着什麽話,身後站着四名牛高馬大的黑西裝保镖。
這副架勢哪裏像是來探病的,倒像是來找茬的。
996悄咪咪靠近,跳上一旁的床頭櫃。
雲思羽努力瞪大紅腫的眼睛,威脅道:“我要向媒體曝光你們家的秘密!葉珮是個變态殺人狂!她連自己的親兒子都殺!我不是自己摔下樓的,是被她推下去的!我要報警抓你們!”
“家裏沒有監控,你有證據嗎?”葉父溫和地笑了笑,對這種幼稚的威脅渾不在意。
“不管有沒有證據,只要我曝光出去,總有記者能挖出真相。大衆的獵奇心理和探究欲,一定能讓葉珮的罪惡無所遁形!你們完了!”雲思羽說着說着竟哽咽起來。
“可是在這之前,你也會萬劫不複。”
葉父微微傾身,平靜地說道:“開畫展之前,你說你的作品數量不夠,你的經紀人不是幫你找了幾個搶手,畫了十幾幅畫充數嗎?那些搶手都捏着你剽竊的證據,随時準備告你。只要我這邊給他們打一個電話,自然會有律師團幫他們打官司。那些花費幾十上百萬從你這裏買走畫的人,也會向你提出索賠。對了,簽合同的時候,你們拟定的索賠金額是多少來着?”
葉父微微凝目,仿佛在思考。
一名保镖走上前彙報:“如果畫作涉嫌剽竊,賠償金額是購畫款的十倍。”
雲思羽的臉白了。
996扶住自己的大胖腦袋,肥肥的身子也跟着晃了晃,差點暈過去。
葉父垂眸推算一番,搖頭嘆息:“你好像賣出去12幅假畫,均價在80萬上下,合計賠償金額是9000多萬,啧——”
這一聲啧,竟與葉戎峥那條瘋狗像了十成十。原來溫文爾雅的葉父,骨子裏也是瘋的。
雲思羽紅着眼睛看向葉父,原本還覺得自己可以翻身,此刻竟已感覺到了落入地獄的絕望。9000多萬,他怎麽賠得起!
“賠款還是小事,你好不容易積累的名望和聲譽,也會一并毀掉吧?說起來真是可悲,那天畫展總共賣出去16幅畫,其中12幅都是搶手作的,你自己的畫只賣出去4幅。你這個大畫家到底有幾分天賦,想必你自己心裏也很清楚吧?我很好奇,是怎樣的自信才能讓你産生離開了葉家,你也能在藝術圈立足的錯覺?”
葉父用打量弱智的目光,滿懷憐憫地打量着狼狽不堪的雲思羽。
雲思羽敗了,徹徹底底。他以為自己可以從葉家毫發無傷地撈走許多好處,但是現在,他什麽都沒得到,反而賠上了自己。
他睜大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無比恐懼地看着葉父。
葉父緩緩起身,走向門外,語氣再無一絲溫度:“那份遺囑經醫生鑒定,是在我妻子神志不清的情況下訂立的,它完全沒有法律效力。我葉家的一切,自然是留着等我兒子回來繼承,你算什麽東西。想離開葉家是嗎?好,我成全你,你從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吧。你的醫療費葉家會承擔,再多沒有了。如果你亂說話,我毀了你也是分分鐘的事。”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病房裏只留下雲思羽一人。
他這才慢慢回過神來,然後打開手機,悔恨又恐懼地看着銀行卡裏的餘額。
或許是為了向秦青證明自己是一個本性純潔善良的人,開畫展的當天,他不但把幾百萬欠款還給了秦青,還捐出去八百萬,這件事上了新聞頭條,為他的好名聲添加了重墨重彩的一筆。
那時候他覺得來錢很容易,都不用自己畫,只要署上“雲思羽”的大名,稍微炒作一番,就能源源不斷地來錢。所以捐款的時候他非常慷慨,甚至有些興奮。
然而此時此刻,看着僅僅只有數千塊的銀行卡餘額,他的手開始顫抖。
他終于明白了那時候全部財産加起來還不足四百塊的秦青是怎樣一種絕望的心情。失去了繪畫的右手,失去了資助,被人拿住把柄出頭無望,活在世上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成了酷刑!
雲思羽把手機扔到一邊,捂住臉龐痛哭起來。
996跳到病床上,握緊貓貓拳,對着雲思羽的臉隔空捶了幾捶,恨鐵不成鋼地罵道:“現在哭有什麽用!我叫你走,你不走!你還找槍手賣假畫!要不是天道不允許我傷害你,我真想給你一個大逼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