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指南 - 第175章
試鏡結束之後,秦青硬着頭皮站在臺上,原本白皙的臉一點一點漲紅。
臺下不斷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但大家在議論什麽,秦青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那些鄙夷、嘲諷的目光,即使藏在黑暗裏,也能刺痛他的皮膚。
他背着雙手站在臺上,眼睛濕漉漉的,有些着急,又有些委屈。
朱晨風沒有擡頭與秦青對視,而是飛快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麽。
總制片人譚尚喜忽然說道:“把之前6號的表演和秦青的表演一起放到大屏幕上對比一下。”
導播立刻把兩段視頻切到大屏幕的左右兩邊,進行全方位的對比。
一樣的眼神,一樣的表情,甚至連眼珠的微微轉動和唇角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樣。要不是五官不同,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人在表演。
這真是巧合嗎?
在場所有人都是不相信的,看向秦青的目光變得更為微妙。
陳子興在前面表演,而且相當驚豔,秦青後面才上,複刻了陳子興的每一個動作。誰抄襲誰已經很明顯了。
“仗着自己後臺硬就可以為所欲為,啧啧啧。”一名老牌影帝搖頭譏諷,沒有壓低聲音。
周圍幾人發出嗤笑,雖不敢搭話,卻表明了态度。
這是一場公開處刑!站在臺上的秦青就是接受審判的人。
這一下,秦青不僅臉紅,心慌,委屈,連身體都站不穩了。他仰頭看了看大屏幕,腳步微微挪動,十分不安地朝鄭橋松、白石和衛東陽看去。
他們三個私底下都看過他的表演,是了解實情的。他們知道自己沒有抄襲任何人!
但朱晨風會怎麽想呢?
秦青又連忙看向朱晨風。
朱晨風合上筆帽,擡起頭時眸色冰冷地瞥了譚尚喜一眼,然後才不緊不慢地看向大屏幕。
“很精彩的表演。”他語氣慵懶地開口,卻不知道究竟是在誇贊誰。
陳子興還是秦青?
看見秦青局促不安地站在臺上,眼睛微微發紅,仿佛快急哭了,陳子興是痛快的。譚尚喜真的幫了一個大忙。他把兩段表演放在一起進行比較,讓秦青更加難堪。
直到此時,陳子興才切身地體會到,原來被資本力捧竟是這種感覺。心裏有了底氣,誰都可以不放在眼裏,即使秦青這樣的人也可以肆無忌憚地踩在腳下。
陳子興爽到每一根手指都在輕顫。然而朱晨風開口之後,他卻覺得自己仿佛被針紮了一下。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陳子興隐約有種感覺,朱晨風誇的不是自己,而是秦青。
果然,只見朱晨風從主持人手中接過話筒,笑着問道:“這段表演你在家練習很多次了吧?每一個眼神變化都銜接地很自然。”
眼眶和鼻頭都有些發紅,雙手雙腳也不知道往哪兒擺的秦青一瞬間安定下來。朱晨風的話将他拉出了難堪的泥沼。
他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委屈的小臉很快就綻開一抹柔軟的笑容。他不心慌了,也不委屈了,手從背後伸出來,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看見這個自己安慰自己的小動作,朱晨風差點笑出聲。
小屁孩的性格真是矛盾。說他堅強,他卻愛哭得很。說他脆弱,他又能在很短的時間裏自己把自己哄好。
怎麽能這麽可愛?
周圍那些議論的聲音瞬間平息。朱導的話外音,誰聽不出來?他說秦青是自己在家練的,不是現場抄的,誰還敢亂說?
選角的最終決定權在朱導手裏,他一句話就能蓋棺定論!
秦青的後臺硬到這個程度,叫人不得不服。那些一線或超一線明星都乖乖閉了嘴,普通藝人又怎麽敢開口?
現場恢複了安靜,非議聲徹底消失了。
陳子興沒有高興多久就被挫敗和不甘擊中。他暗暗咬了咬牙,卻無可奈何。
在朱晨風溫柔的注視,以及衛東陽、鄭橋松和白石鼓勵的目光中,秦青咳了咳,清清嗓子,然後才道:“是的,我私底下練習很多次了。這段表演我沒有模仿任何人,只是很湊巧,我和陳子興選擇了一樣的表達方式。”
解釋還是要解釋的,雖然沒什麽用。但秦青知道,朱晨風一定會相信自己。
他眼巴巴地看着朱晨風,小嘴兒翹着,大眼睛眨着,一副我超級依賴你,因為我知道你會無條件力挺我的模樣。
朱晨風受不了這種眼神,忍不住啧了一聲,然後交疊起修長的雙腿。
胸口熱熱的,癢癢的,只想把小孩拽下舞臺,揉進懷裏,捏着耳朵告訴他,不用擔心任何事,一切有我。
這是明目張膽的偏愛。但是誰敢有意見呢?
“是很湊巧。這麽多人表演一個片段,免不了出現雷同。”朱晨風繼續偏袒秦青。
坐在一旁的譚尚喜露出質疑的表情,還暗示性地咳了一聲,朱晨風也沒有理會。
譚尚喜左右不了朱晨風,只能去問衛東陽,“陳子興好像是你旗下的藝人。你覺得他和秦青誰更适合演男一號?”
這句話問的很有技巧。一個合格的老板肯定會選擇自家藝人。
但衛東陽收購這家公司只是為了方便自己狩獵罷了。
他凝視着舞臺上的小獵物,毫不避諱地說道:“我寫雙胞胎這個角色的時候,代入的是秦青的臉。他是我心目中的男主角。”
譚尚喜:“……”
坐在另一邊的朱晨風盯着大屏幕,徐徐說道:“在演技不分勝負的情況下,我會選擇外形更合适的演員。”
這句話預示着他心裏已經有決定了。
誰的外形更合适?這個真的很難說,畢竟每個人的審美準則不一樣。但是在導演心裏,他偏愛誰,那誰的外形肯定就更合适。
陳子興一瞬間握緊了雙拳。
莊永月搖搖頭,發出很遺憾的一聲低嘆。
在場所有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妙笑容。
果然,朱晨風繼續說道:“陳子興長相清隽,有種易碎感。但我需要的不是易碎感,而是迷途幼獸在絕境中掙紮的恐懼和茫然。這只幼獸最終會在逼迫之下成為能夠保護自己的野獸。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演員,他骨子裏要有拼搏的獸性。我需要一張很有塑造性的臉,他脆弱的時候可以很脆弱,兇狠的時候又可以很兇狠。雙胞胎是由一個人扮演的,要區分他們,靠的就是這種強烈的反差感。”
聽見最後幾句話時,全場人都知道,朱導描述的正是秦青。
大家都看過《暗夜營救》,都知道秦青釋放獸性時會變得多兇狠。他能堅持演完所有打戲,不用任何一個替身,他骨子裏的拼搏精神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由他來扮演雙胞胎,前後的反差感的确比陳子興更強。
陳子興的長相比較清冷高傲,扮演懦弱的弟弟,說服力不是太強。開拍的時候,他需要化妝技巧的輔助和更多演技的修飾。
選擇秦青的話,他上手就能演,性價比的确高過了陳子興。
不少大牌明星都在點頭。看來他們接受了朱晨風的解釋。
秦青揉了揉自己略帶嬰兒肥的漂亮臉蛋,已經笑開了花。
他用食指點着自己的鼻尖,樂呵呵地說道:“朱導,你想看看我脆弱的一面嗎?我給你哭一個?”
說着說着他就仰起小臉,開始醞釀淚水。
衛東陽被逗笑了,鄭橋松和白石暗松了一口氣,露出無奈又寵溺的表情。
朱晨風斜了秦青一眼,裝作不耐煩地說道:“一邊兒待着去,我話還沒說完。”
秦青傻乎乎地笑了笑,做了一個拉鏈縫嘴的手勢。
“還剩下八個人沒試鏡,我先把後面這八個看完,再做決定。”朱晨風看了看試鏡名單,然後才沖臺上的秦青吩咐道:“你下來吧,坐着等一會兒。”
“好嘞!”秦青連忙跑下舞臺,步伐有些歡快,發出噔噔蹬的聲音。
朱晨風看着小孩活蹦亂跳的身影,忍不住搖頭,卻又低聲笑了。
十號演員走上舞臺,開始抽簽。
陳子興握緊的雙拳還沒放開,臉色一片鐵青。
莊永月拍拍他僵硬的手臂,嘆息道:“沒想到朱導這麽有原則的人也會當場徇私。算了,我們回去找找別的資源。只要搭上譚總,你不愁沒戲拍。”
陳子興看向莊永月,眸子裏是洶湧的黑霧。
“你不懂,我一定要得到這個角色!錯過了它,我會錯過改變命運的機會!莊姐,你再幫我想想辦法!我求你!以後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陳子興松開拳頭,握住莊永月的手腕。
直到此時莊永月才發現,在開足了冷氣的劇院裏,這人的手心竟然滿是汗水。
就那麽渴望嗎?曾經珍視的驕傲和尊嚴也可以出賣?莊永月勾起紅唇,詭異地笑了。
“行,我就再幫你一次。事情能不能辦成,最主要還是看你自己。”她拿出手機發信息。
試鏡繼續進行,大家都期待一匹黑馬的出現,但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
沒有人能夠用演技碾壓陳子興和秦青,更沒有人能征服朱導,讓他立刻放棄原本的選擇。
一個多小時後,雙胞胎的試鏡結束了,朱晨風拿起話筒,把秦青和陳子興叫上舞臺,準備宣布結果。
就在這時,譚尚喜拍了拍朱晨風的肩膀,示意自己有話要說,站在臺上的秦青也舉起手,小臉顯出幾分焦急。
朱晨風沒把話筒遞給譚尚喜,而是首先詢問舞臺上的秦青,“怎麽了?你有話要說?”
秦青連忙點頭。
朱晨風瞥了主持人一眼,支持人立刻把一支話筒遞上去。
“朱導,我想加試一場戲,這樣比較公平。”
這是秦青思考了很久的結果。他知道自己沒有模仿陳子興,但別人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朱晨風選擇了他,別人難免會産生質疑。
質疑自己倒沒什麽,質疑朱晨風的公正性,這卻是秦青不能忍的。
他要和陳子興真正地分出高低來。
“你現場給我們出一道題,讓我們即興表演吧。我不想再在微博上看見別人說你被資本綁架了。”秦青眼巴巴地看着朱晨風。
他的擔憂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朱晨風。別人質疑他可以,質疑朱晨風就不行。
朱晨風心尖發燙,忍不住扶額低笑。
這小屁孩操心的事還挺多。
“你怎麽知道我會選你?這麽自戀真的好嗎?”朱晨風逗弄道。
秦青臉頰一紅,然後便露出尴尬的表情。是哦!他怎麽就那麽肯定朱晨風會選自己呢?
秦青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後才看回朱晨風,露出傻笑。
朱晨風戲谑道,“你猜得沒錯,我選的的确是你。”
秦青愣了一愣,笑容變得更傻了。在這一刻,他真的很開心,因為他得到了朱晨風的認可。
哪怕成為超一線明星,他永遠都需要從朱晨風這裏汲取前進的力量和勇氣。
陳子興站在秦青身邊,被一柱光線照耀着,卻仿佛變成了一個透明人。秦青有多受矚目,他的心就有多撕裂。
但秦青提出的建議的确給了他一線生機,所以他只能選擇沉默。
他晦暗的眼睛帶着渴望的微光直直地看向朱晨風。
在這一刻,他竟由衷地希望朱晨風對秦青的偏愛是不可理喻的。唯有這樣,朱晨風才會無條件地接受秦青的要求。
朱晨風看向陳子興,問道:“你同意加試一場嗎?”
“我同意!”陳子興的嗓音非常沙啞。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贏!
朱晨風點點頭,這才把話筒遞給譚尚喜,“譚總你要說什麽?”
譚尚喜擺擺手,笑着說道:“我想說的話秦青都已經說了。為了追求更公正的結果,加試一場是很有必要的。”
朱晨風點點頭,拍板道:“那就加試吧。既然大家都在要求公平,那就更公平一點。我們所有評委各出一道題,塞進箱子裏,讓身後這些演員們派一個代表來抽。抽中哪道題,舞臺上的二位就表演哪道,怎麽樣?”
這種做法大家都可以參與進來,沒有作弊的機會,于是所有人都點頭表示同意。
後排的演員們一個個露出看好戲的表情,興奮又緊張地等待着。誰也沒想到秦青會在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提出這樣的建議。
他哪兒來的信心?又哪兒來的底氣?難道他真的沒抄襲陳子興?
主持人把同樣大小的紙條分發給每一位評委。過了大約十幾分鐘,所有評委都把寫好的紙條塞進一個黑色袋子裏。
主持人系緊繩結,拎着袋子胡亂晃動幾下,然後讓演員們派一個代表來抽簽。
最德高望重的一個老演員被推舉出來。他把手伸進袋子随意攪了攪,抽出一張。
攝影師對準紙條拍了一個特寫。
大屏幕上顯現出紙條的內容。
“嚯!竟然是這場戲!運氣太差了!”
“這場戲難度很大!叫我去演,我也得好好想想。”
一群老演員聚在一起議論。年輕演員們只能咋舌感嘆。
這場戲放在片場裏拍都得事先排練很多遍,即興表演的難度可想而知。
“看清楚內容了嗎?”朱晨風興味地說道:“這道題是我出的,你們說巧不巧?”
坐在後排的演員們發出驚訝的聲音,都說好巧。對朱導公正性的質疑徹底沒有了。這麽難的題,只有朱導這個魔鬼才想得出!
秦青和陳子興還在看大屏幕,臉色都有些發白。這場戲是劇本裏的大結局。兄弟倆在堆滿屍體的房間裏相互追逐,相互厮殺。
弟弟眼睛看不見,屢屢命懸一線,最後憑着敏銳的聽力和黑暗中行動自如的優勢,反殺了哥哥。
“你們互相給對方搭戲。陳子興試鏡的時候,秦青當弟弟。秦青試鏡的時候,陳子興當弟弟。猜拳決定誰先來。”朱晨風頗為期待地看着臺上。
秦青和陳子興馬上猜拳。陳子興三局兩勝,拿到了優先出場權。
“秦青,這次你要是再跟陳子興演得一樣,我直接淘汰你。”朱晨風威脅了一句,嗓音裏卻帶着一絲笑意。
他當然知道自家小孩不會做那種事。說是威脅,不如說是逗弄。
秦青連忙點頭,大眼睛濕漉漉的,認真的表情顯得格外乖巧。
陳子興沒有注意去聽朱晨風說話,他正絞盡腦汁地想着該怎麽演這場戲。首先出場并不是優勢,真正考驗他演技的時刻到來了。
“給你們五分鐘時間準備。”朱晨風放下話筒,不再多言。
秦青和陳子興站在臺上翻看劇本,表情都很緊張。
臺下衆人期待滿滿地看着他們。
五分鐘過去了,兩人開始表演。
工作人員迅速把家具和幾個假人搬上舞臺,布置出一個擺滿屍體的家。餐廳流理臺上放着一個刀架,架子裏插滿了道具刀,都是裝着彈簧的,刺中身體刀刃會縮回去,傷不了人。
追逐中,秦青和陳子興要先後抽出刀架裏的刀,進行搏殺。
工作人員告訴兩人哪裏是客廳,哪裏是廚房,哪裏是樓道,然後就退下了。
朱晨風舉起場記板,輕輕一拍,“action!”
舞臺上的兩人立刻開始追逐。秦青雙眼沒有焦距,在各個屋子裏跌跌撞撞地跑,摸索着破壞電閘,讓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燈還亮着的時候,陳子興晃動刀尖,不緊不慢地跟在秦青身後,像貓抓老鼠一般惬意。
燈滅之後,他略有些驚訝地挑眉,繼而露出病态的笑容。
追逐繼續進行,秦青利用自己對屋內布局的熟悉程度,給陳子興設下幾個陷阱,并重創了對方。他茫然又恐懼,腳步踉跄,幾次摔倒。但是每到瀕死之際,他都會咬着牙甚至流着淚,為自己搏出一線生機。
他那麽漂亮,又那麽脆弱,像一只被抛進陷阱的小獸,嗚咽掙紮。然而,當他舉起刀,在黑暗中刺向陳子興時,露出的表情卻又兇狠得像一只孤狼。
這種巨大的反差,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
陳子興表演的哥哥也非常病态邪惡,演技絲毫不遜。
終于,當兩兄弟正面對上,拼殺到最後一刻時,猛沖過去的陳子興踩中了秦青事先灑在地上的植物油,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狠狠紮向秦青心髒的刀尖歪了歪,紮在了一旁的屍體上。
而秦青的刀尖卻刺入了陳子興的心髒。
兩人都在粗重的喘息,一個雙眼漸漸變暗,卻又勉強凝聚起微弱的光,一個瞳仁失焦,茫然又緊張。
“和你比起來,我總是差了一點運氣。”在不甘的低笑聲中,陳子興慢慢說出這句臺詞,倒了下去。
秦青蜷縮在黑暗之中,聽着哥哥的呼吸漸漸停止,雙眼湧出淚水,臉上交織着慶幸,恐懼,痛苦、不舍的複雜情緒。
表演到此結束。
兩人馬上站起來鞠躬。
朱晨風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擺擺手,讓兩人交換身份,馬上開始第二場表演。
陳子興扮演的弟弟在屋子裏躲避,秦青舉着刀逗弄獵物一般靠近。
不得不說,秦青這張臉真的占盡了優勢。扮演弟弟時,他可以像一只遍體鱗傷的幼獸,用絕望,恐懼,不屈,堅毅等強烈的情感力量拽住每一位觀衆的心弦。
看見他被追逐,觀衆會跟着緊張。看見他即将被殺死,觀衆會跟着恐懼。看見他成功逆轉結局,觀衆會狠狠吐出一口氣。
扮演變态的哥哥時,他又能讓觀衆恨得咬牙,怕得發抖。
陳子興的演技也很好,扮演的哥哥像一只披着人皮的惡魔,扮演的弟弟琉璃一般易碎。
目前為止,兩人的演技還在伯仲之間,難以分出勝負。
終于,兩人演到最後一幕,哥哥與弟弟正面對上。秦青一刀紮去,陳子興聽見風聲險險躲開。
秦青的刀紮進烤面包機的縫隙之中,然後手腕一撇,把刀抽出。叮的一聲脆響從面包機裏傳來,但是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細節。
陳子興繞開地上的植物油,站在樓道裏。
秦青飛快朝他跑去,踩到植物油,腳步微微一晃,身體猛地前沖。
按照劇本裏的描寫,秦青猛沖的時候刀尖要歪掉,紮進被鐵釺固定在牆上的屍體之中。但他沒有按照劇本裏的描寫去演。
他的刀尖直直地對準了陳子興的胸口,狠狠刺入。
而陳子興也按照劇本的描寫,把刀紮進秦青的心髒。
為了穩住身形,秦青用力抱緊陳子興,憑着慣性前沖。陳子興也不得不抱緊他,踉跄後退,背部抵住屍體,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現在的情況有些詭異,兄弟倆緊緊相擁,都刺中了對方的要害!這不是兩敗俱亡嗎?秦青竟然直接改寫了大結局?
他鬧呢!
臺下的明星們發出不可置信的喧嘩。
朱晨風見慣了大風大浪,此刻也免不了皺眉。
陳子興低頭看向秦青握着刀柄抵在自己心髒處的手,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劇情的巨大改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他不知道怎麽配合。
秦青也低下頭,看向陳子興握刀刺入自己心髒的手。
他勾唇笑了,頗為遺憾,又帶着些滿足地低語:“和你比起來,我總是差了一些運氣。”
他倒進了陳子興懷中,下巴磕放在陳子興肩頭,臉龐與固定在牆上的變态殺手的臉龐正好面面相對。
他盯着這張醜陋又恐怖的臉,更為病态地笑了,戲谑道:“嗨朋友,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這是劇本裏沒有的臺詞,是即興發揮。
說完這句臺詞,秦青轉過頭,直勾勾地看向正在拍攝自己的攝影機,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慢慢閉上眼睛。
他的呼吸停止了,他握着刀的手也垂落下去。
刀脫離五指,砸在地板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失神中的陳子興低下頭查看,這才發現那把道具刀的刀刃不知何時竟被秦青折斷,只留下一個刀柄。
原來秦青一早就知道這把沒有刀刃的刀根本就殺不死人,所以才會狠狠刺入陳子興胸口。
一個假裝要殺死弟弟,其實是用生命在保護弟弟的哥哥,被他演到了極致。
陳子興腦子一懵,耳朵裏頓時響起劇烈的嗡鳴。
秦青對劇情的處理,竟然比劇本裏的描寫還要真實細膩。懸疑和反轉,在這個鏡頭裏被推到另一重高度。
輸了嗎?陳子興愣愣地想道。
臺下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那把沒有刀刃的刀震驚到失語。有人能理解這樣演的用意,覺得秦青的處理簡直絕妙,不由鼓起掌來。
有人不能理解這樣演的用意,卻也覺得太過精彩。
比起刀尖刺歪,弟弟陰差陽錯反殺哥哥的場景。兄弟倆帶着同歸于盡的狠勁,握着刀互相紮穿彼此心髒的畫面顯然更有視覺沖擊力。
刀柄落地,一切反轉,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那感覺真的很刺激。
朱晨風緩慢鼓掌,低低而笑,臉上寫滿了難以言喻的溫柔與驕傲。
衛東陽扶着額頭微微搖頭,不想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眼中熔岩般翻滾的灼熱欲念。他的小獵物,遠比他想象得更完美,更誘人。
鄭橋松和白石都在鼓掌,視線根本無法從秦青身上挪開。
多麽驚人的成長,快到讓他們都覺得追不上了。
“我們的表演結束了。”秦青放開懷中的陳子興,朝臺下鞠躬。
陳子興愣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走上前,渾渾噩噩地鞠躬。
“刀刃是什麽時候折斷的?”朱晨風笑着問道。
“刺進面包機的時候。”秦青把面包機拿起來,倒出藏在裏面的刀刃。
“想要把刀刃折斷在裏面,哥哥必須一只手壓着面包機,一只手反方向掰折。這不是一個巧合,是設計好的動作。你告訴我哥哥為什麽要這樣做?”
朱晨風滿臉興味地追問。
“因為哥哥深愛着弟弟,他從來沒想過殺死弟弟。他逃出瘋人院是為了保護弟弟,并且教會弟弟如何在這個鋼鐵叢林中生存。
“劇本裏寫了,哥哥被弟弟殺死之後,醫護人員把弟弟帶到醫院治療,并告訴他哥哥早就簽署了捐獻器官協議書。
“這個劇情已經暗示了哥哥會用自己的死亡來造就一個無論如何都能堅強活下去的弟弟。哥哥的愛是病态的,也是瘋狂的,更是沉重的。最大的懸疑和反轉就在這裏。”
秦青感激地看了衛東陽一眼,臉蛋微微發紅。
哎呀,真不好意思,他偷題了。
衛東陽勾起唇角,溫柔一笑。
朱晨風點點頭,又問:“斷氣之前,你為什麽看向鏡頭微笑?”
“我看的不是鏡頭,是安裝在家裏的攝像頭。屋子裏到處都是屍體,哥哥總要為弟弟洗刷罪名,所以他沒有破壞監控器,并且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讓監控器清晰地拍到自己的臉。他要讓警察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兇手。”
秦青停頓片刻,忽然感嘆:“這麽說三觀可能有些歪,但我真的好愛哥哥!”
臺下許多人都被逗笑了。
朱晨風忍住了沒笑,卻聽見一旁的衛東陽發出極低沉也極愉悅的笑聲。他看着臺上,眼眸無比暗沉,卻又閃爍着一絲熾熱的光。
秦青愛上一個虛拟人物,他笑什麽?
朱晨風沒有多想,舉起話筒說道:“陳子興,最後一幕你出戲了,你知道嗎?”
魂不守舍的陳子興身體一震,然後才啞聲說道:“我知道。”
“秦青把刀刺入你的胸口,以及刀柄落地的時候,你都低頭去看。你忘了你正在扮演的是一個瞎子。”
朱晨風毫不客氣地指出這一點,然後轉身看向坐在後排的一衆演員,說道:“這一場交給你們來評判吧。支持秦青的請舉手。”
嘩啦啦一陣響動,全場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舉起了手。鄭橋松、白石、衛東陽、朱晨風、幾位制片人、編劇,甚至是譚尚喜……所有大人物都舉起手,一致選擇了秦青。
沒有辦法,秦青的表演實在是太精彩。在最後時刻,他碾壓了陳子興。
陳子興面對這一只只高舉的手臂,腳步微晃,差點跌倒。
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