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寵 - 第71章
沈茴漸次受着臉頰上的蹭撫力度, 雖猜不透裴徊光情緒的轉合變幻,她卻敏地覺察到了他情緒的細微不同尋常。她将虛擋在身前的手放下來,端坐的身子軟下來, 軟軟靠在裴徊光的胸膛。
她把睛垂下來,是一副乖巧溫順、任人揉捏的模樣, 安安靜靜地偎在裴徊光懷裏。
裴徊光眸色暗深, 沉默地凝視着她。
裴徊光樣的人, 即使第一次動心,不會犯毛頭小子的低級錯誤。他比清楚自己的內心。他可以清晰得受到自己心裏對沈茴的每一次轉變。
他比誰都了解自己。
在他過去的人生裏,一直肩負着萬人的血債與期望。偏偏親父非人的淩虐般栽培, 讓他的心性慢慢長歪,與常人大相徑庭。他仍記得那些種在心裏的血債、期望, 卻換了種扭曲的方式來完成。
他從不覺得為了毀滅之途更順暢些從而選擇邪功有什麽不對。更從不覺得身為閹人,與尋常男子有什麽不同。他永遠, 那樣驕傲。即使身體殘缺了一塊, 即使世人對閹宦輕鄙之, 他亦從不在意世人光, 永遠身姿挺拔, 驕傲地睥睨着嘈嘈凡塵。
男之間的旖蜜情愛從不在他的計劃裏。能讓他快活的,只有殺人償命的剎那間心裏升騰出的一絲緩緩痛快。
沈茴打斷了裴徊光的思緒。
他垂垂,着偎在他懷裏的沈茴輕微動了動身子, 她在他懷裏側轉過身, 将胸口貼在他冰涼的胸膛,纖臂環過他的腰。
——她在擁抱他。
然後她擡頭來, 逐漸湊近,小心翼翼地親吻她。
先,她彎着睛對他笑。
大抵, 他漆色的深眸沒有給她回應,她心裏到底是懼的,蜷長的睫顫了顫,慢慢閉上了睛,繼續溫柔地親吻着他。
裴徊光的視線落在沈茴輕顫的睫尖尖兒。
他在心裏揣摩她猜到什麽了?是覺察出他情緒不對勁了罷。
她每次都是樣,若是覺察出他的不愉,便拿出乖巧的樣子來溫柔地吻他。裴徊光很清楚,個候的沈茴會有多乖,不管他對她做什麽,她都會乖乖地配合。
因為,她怕他。
她只能吻他了。
裴徊光視線下移,望着沈茴規規矩矩攥着他衣襟的小手。她就連攥着他的衣襟的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即便是綿長的親吻讓她雙頰微紅中迷離,她的小手會規規矩矩,不碰觸不該碰觸的地方。
除了主動親吻,她做不得別的。
因為他不是齊全男子。不能與她真正颠龍倒鳳。
大抵是裴徊光對沈茴的獻吻太冷漠,他覺察出沈茴的局促來。懷裏的沈茴,嬌軟的身子開始有一點僵。
裴徊光摸摸她的頭,開始回應她。
然後,他如願受到懷裏的小人兒剛發僵的身子逐漸緩和下來。
裴徊光笑笑,将沈茴身上存在極低的鲛紗心衣解下來,動作不算溫柔地撫捏,帶着些玩弄的意味。
裴徊光心裏清楚,他開始用卑劣的放浪與下流,去遮掩心裏那一絲剛剛生出的卑與憾。是極好的遮掩方式,他永遠都不會讓她知道。
·
沈茴穿上裴徊光給她準備的粗布衣。
灰褐色的粗布衣,一點都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她高束的雲鬓放下來,只挽了個極尋常的婦人髻,用一根木簪在腦後輕輕一別。
沈茴從未穿過樣的衣服,她擰着眉照着鏡子。心裏想着下是要跟裴徊光單獨去關淩,要遮掩身份,那扮成普通百姓應該更方便些。
沈茴說服了自己。
她轉過身來,望向裴徊光:“我們什麽候出發?”
裴徊光上下打量着沈茴。沈茴的容貌太過出衆,要是再穿着她離開的绫羅衣,在路上太惹了。不過……
裴徊光發現樣灰褐色的粗布衣并不能掩飾她的姣好面容,甚至将她那張出塵似仙的臉襯得更皎皎若月,發光一樣。
“咱家怎麽覺得娘娘比剛入宮的候變得好了許多?”
“長大了?母親說姑娘家的容貌是要慢慢長開的。”沈茴居然真的在一本正經思考個問題,“不過下距離剛入宮的候,沒過多久呀。就兩個月多一點。”
她明眸在黑白分明的眶裏轉了轉,流轉出一絲笑來。沈茴将臉湊到裴徊光面前,彎着睛說:“興許本宮的面貌從未變過,是掌印更喜歡本宮了,所以才覺得本宮越越好!”
“啧。”裴徊光捏捏沈茴的臉,“要點臉吧。”
裴徊光将杵在他面前的沈茴推開一些,繞過她往外,一邊一邊說:“暫不,現在容陽住幾日。咱家出去一趟,娘娘在客棧裏安生待着。”
容陽地方不小,在裏還藏着幾個名單上的人。裴徊光會将剩下的幾個人解決了,再帶沈茴啓程。
沈茴望着裴徊光的背影,疑惑地問:“掌印就樣出去嗎?”
裴徊光已經到了門口,他轉過身來,問:“不然?”
“本宮是問掌印不需要喬裝打扮一下,換上普通百姓的衣裳?”
“咱家不需要。”裴徊光推開門,了出去。
沈茴蹙着眉,覺得裴徊光說的不對。他覺得她長得好太惹人注目,難道不知他自己更是長了一張惹人多瞧的臉?
裴徊光離開之後,沈茴一個人呆在屋子裏。連侍不在身邊,讓沈茴頗為新奇。樓外街道的熱鬧隐隐約約從窗戶傳進來。沈茴好奇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
市井的熱鬧撲面而來。夾雜着煙火氣息。
間客棧臨街而建。沈茴從開着的窗戶,可以見對街的酒肆、茶館,露天擺的攤位,還有拉着小小獨輪木板車,沿街叫賣的小販。
沈茴好奇地伸長了脖子,睜大睛望過去,想要弄清楚他們都在賣什麽東西。那些商販賣的東西,她有些認識,有些竟是從未見過。
沈茴站在窗前累了,她拖了張椅子過來,坐下,偏偏坐下之後,不見外面的熱鬧了。她便雙腿跪靠在椅子上,手肘搭在窗臺,饒有趣味地往下望去。
牽着小孩子的婆婆買剛炸出來的丸子,絮絮與小販讨價還價。
賣豆腐的攤主是個風韻猶存的美婦人,糙漢子過來買豆腐,笑嘻嘻地摸了她的手。老板娘大罵他混賬東西,臉上卻是帶着笑的。
三個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的四五歲小男孩手牽手沿街跑跳。沈茴仔細一,三個小孩子不僅穿的衣裳一樣,竟是連五官是一模一樣。三胞胎?可不常見。沿街的商販顯然都認識他們,他們經過的候,都會塞點小零嘴送他們仨。
沈茴望着窗外的熱鬧,慢慢彎睛來。
對面酒樓的一扇窗戶忽然被推開,裏面的人目光落過來。沈茴一驚,趕忙将窗戶關了。跪着的腿一歪,軟軟地坐下來,免生麻煩,不再往外瞎瞧了。
沈茴餓了。
沈茴長麽大,頭一回餓肚子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過了一會兒,沈茴聽見了腳步。她欠身,側耳去聽。逐漸靠近的腳步輕快,并不是裴徊光的腳步。
那腳步停下來了。沈茴警惕地着房門映出的人影。
“客官開開門,送午飯哩!”
送飯的?
沈茴摸摸自己的肚子。她從椅子裏身,剛了兩步,退回去,老老在椅子裏坐下。
門外的敲門響個不停。
沈茴小眉頭揪來,心裏好煩。外面的人當真只是店小二?若是拐子怎麽辦?陌生人送進來的東西真的可以吃嗎?有毒怎麽辦?
不行,她不能開門。
沈茴望着房門,忽然驚訝發現房門只是随手關上的,并沒有插上門栓。她頓緊張來。
店小二敲門許久,見沒人回應以為屋裏沒人,便了。
沈茴趕忙輕手輕腳地到門口,将門栓拉上。門栓很細,還是木制的。沈茴想了想,去搬了個椅子,将門抵上了。不行,有點輕。沈茴跑過去,使出全力去推方桌,費勁地将桌子推過來,将房門抵上了。
做完些,沈茴才松了口氣,慢吞吞爬上床,在角落裏抱膝窩着。
沈茴像個父母不在,頭回獨自守家的小孩子,害怕遇見拐子。
好餓。
間得那樣慢。外面偶爾能聽見腳步,關上的窗戶能隐隐約約傳來外面的音。
“睡覺吧,睡着了就不餓了……”沈茴嗚哼了一,小身子朝一側栽歪過去,摸到身後的枕頭,抱在了懷裏。
裴徊光傍晚才回來。
他推了推房門,沒推開,知房門從裏面鎖了,便敲了敲門。
“誰?”
過了一會兒,房中才傳來沈茴警惕的詢問。
“蔻蔻。”
聽見裴徊光的音,沈茴松了口氣,趕忙跑下床,趿拉着鞋子跑過去開門。她先拽着方桌,努力往後挪。
裴徊光側耳,聽了聽房中的動靜。他将手搭在門上,一股力道送進去,輕易将門栓折斷,然後推門進去。
沈茴急急向後退。
裴徊光瞥一桌椅,把目光落在沈茴亂糟糟的頭發上,不知道她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裴徊光本想嘲笑她膽子小,瞧她可憐樣子,改了,誇贊:“自我保護意識不錯。”
沈茴吸了吸鼻子,別委屈地說:“衣服穿得好難受。肚子好餓。我要沉月,拾星行……”
他欺負她,她都不哭。下因為半日沒吃好穿好,竟紅了睛。
裴徊光反手将房門關上,到沈茴面前,将她的衣領扯開,驚訝地發現沈茴的鎖骨處微微泛紅。
再尋常不過的衣裳,竟只是因為料子粗了些,就将她的身子磨紅了。
真是嬌貴的小東西。
裴徊光笑了:“娘娘今日沒出門,衣服穿着不舒服不知道自己換回去?非要咱家給你更衣?”
“昨天穿的衣服?還沒洗過呀。”沈茴音悶悶的。
穿過的衣服,還沒有洗過,怎麽能繼續再穿?
裴徊光有些語地說:“左右人,娘娘就不能把衣服脫了光着如何,若是冷就用被子圍着。”
光着?
怎麽可以。
“那要是壞人闖進來怎麽辦?”沈茴說出顧慮。她擰着眉瞪裴徊光:“分明是你準備的衣服不好!”
長麽大,頭一遭被餓了一天。沈茴好生氣,甚至想跟他吵架。
“啧。”裴徊光呵笑了一,用力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行了。現在趕緊脫了罷。”